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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湖居的女主人绾贞看到自己的父亲大人脸色沉重地回来,心中不免一惊。阳建出去的时候还是精神抖擞,充满信心的样子,不料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副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的模样。
“父亲大人……”
绾贞刚想开口问话,阳建已经摆摆手,脚步沉重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房门紧闭,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再出来。
虽然十分担心,但素来温柔娴静的绾贞还是没有去敲阳建的门,她只是吩咐店里的侍应生快手快脚的打点好店务,她的心中隐隐约约预感到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绾贞的预感一点也没有错,夜色降临的时候,神情沉重的阳建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今天早点关门,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站在绾贞面前的阳建脸色十分复杂,有些黯淡的面容显得是那么的憔悴,让绾贞不禁感到心头突突跳。
临湖居破天荒的早早关门了,让那些老客感到十分意外,但老实说自从叶天龙闹出那一件大新闻之后,不少的人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家临湖居将会有所改变。也许以后他们将再也没有机会一尝此间的美味了。
几个侍应生整理好店里的事务,将店门关好离开了。昏黄的灯光下,阳建和绾贞相对而坐。绾贞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父亲大人开口,阳建这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样子让她预感到阳建要说的事情一定是非同寻常的。
良久,阳建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眼中痛苦的神情清楚的表明此刻他内心深处的挣扎和犹豫。
房间里面笼罩着一种沉沉的感觉,绾贞似乎是可以感受到空气压在身上的感觉,她心中的不安和疑虑在不断的扩大,她甚至开始害怕起阳建的开口。
“波!”的一声,在沉寂的房间里听起来是如此的响亮,让陷入各自心思之中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是灯花的跳跃声。
阳建抬起头来,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无奈,是悲凉,还是不忍心,绾贞也不知道。
“你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终于,阳建一咬牙,下定决心道出了这个深藏多年的秘密。此时他的眼睛中闪烁着一丝晶莹的亮光。
“什么?……”
绾贞猛地抬起螓首,一双明眸顿时睁得极大,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震得心神俱散,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惊慌失措地叫道:“不,不!我……”
既然已经说出口,阳建再也没有什么犹豫,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其实是天河故国的小公主,国破之日,我受先王的嘱托,将殿下带出了天河城。”
现在身份一说开,阳建便开始对绾贞持臣下之礼,他恭恭敬敬地续道:“殿下自小戴在身上的玉牌就是天河国的传国之宝─雪玉。”
绾贞只是摇头,难以想像的身世真相,深深震撼她的心,一时之间让她几乎无法去思考,她的心理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么多年来安安静静的生活她已经十分的享受,平凡朴实的日子让她感到温暖,她已经爱上了这种简单快乐的生活。但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原来就只是一时的虚幻。她刻意要避开的生活却是无情的降临到她的身上,显赫的身份,高贵的血统,对于她来说,只是增加生活的压力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绾贞拒绝了庆计,也拒绝了叶天龙,她只想作一个平凡人,过一种安静的生活,可是事实却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管她怎么拒绝接受这个身份,血统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无尽的恐慌和悲哀在她的心里蔓延,可是既然已经是无法摆脱的事实,她心里的否认也只是一时的负隅顽抗,她渐渐软弱下来。
随着阳建将隐藏在内心的隐秘详细地一一道来,绾贞的脸色益发的苍白,她终于软弱地低下螓首,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衣襟上。
看到绾贞这副样子,阳建慢慢停下了说话的声音,只是望着她。微微摇曳的灯光中,绾贞的娇躯显得是如此的软弱无力,斜斜的靠在桌边,似乎是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双小手抓着衣服的下摆,无意识的握紧拳头,洁白的手背甚至可以看到几丝青青的脉络。
半晌,绾贞慢慢抬起螓首,轻声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个?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跟我说呢?”
绾贞说话时那种茫然的语调让阳建感到一阵心酸,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但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狠心继续下去了。
“因为这次是为了要救殿下的哥哥伊思殿下!”阳建沉重的语气让绾贞再次受到冲击。
“我的哥哥,我还有一个哥哥?”绾贞急切地追问道,“他在哪里?”无论如何,听到关于自己亲人的消息,总是让人不禁牵肠挂肚的。
“是的,前些天经常来这里的那个青年人就是伊思殿下。”阳建望着用紧张的神情看自己的绾贞,将伊思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番。
“原来是他……”绾贞低头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看着他总感觉到是那么熟悉呢?”
阳建也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兄妹的亲情啊,因为大家身上流的都是同样的血。”
“我……哥哥……真的是被东督叶大人抓去了吗?”绾贞第一次说起哥哥来,感觉总是有些怪异,因此不由得顿了顿才将话说下去。
阳建肯定的回答道:“正是东督府的人,我看得十分清楚!”停了一下,他又说道:“他们在抓捕的时候,也亮过身份的。”
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悸地叹道:“真是想不到,那个来过我们这里几次的少女居然会是近卫团的团长,看她长得清秀娇美,娇小玲珑的样子,武技却是那么的可怕……”
绾贞想了一下,迟疑地说道:“是那个叫龙灵儿的少女吧?”
阳建点点头,回道:“对,是她!看她的一爪足以洞金穿铁,真不知道那么小的手是怎么练出来的?”
“那要我怎么去救哥哥呢?”绾贞沉默了一下,望着阳建的眼睛说道,“我一点武技也不懂。”
阳建默然,视线向左右游移,似乎是受不住绾贞的注视。半晌才迟疑地说道:“我看那个东督对殿下存着极大的好感……”
绾贞的眼睛骤然睁大了,急声说道:“要我去求叶大人吗?这样的大事情,我一个小女子去也起不了作用啊?”
阳建缓缓地说道:“我想过了,殿下先去东督府求情看看,叶天龙如果不肯的话,那就……”
“那就怎么办啊?”绾贞见阳建吞吞吐吐的,不禁追问道。
阳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眼睛看着桌上的灯,低声说道:“殿下身上带一把刀去,而我也装扮成殿下的随从跟进去。软求不成,那就只好用强了,先王就剩下一点血脉了,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伊思殿下救出来。”
绾贞打了一个寒战,她呆呆地坐了好半天,站起身来有些软弱地说道:“让我再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说着,她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灯光将她的影子越拉越长,终于消失在转角处。
阳建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神有些呆滞,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会带给绾贞怎么样的变化,但这却是他唯一可以救出伊思的办法了。看到龙灵儿的身手,东督近卫团的实力,阳建就明白单凭自己的实力是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的,就算是再多几个他,再加上回复能力的野蛮斗士也不一定能从东督府救出伊思。
第二天一大早,临湖居还没有开门的时候,绾贞的房门打开了,脸色苍白的她慢慢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原本清澈明亮的眼中浮现几丝红线,但坚定的眼神和沉稳的脚步却在无形中透露了此刻绾贞心中的信念。
见到阳建依然坐在桌子旁边,就连位子都没有挪动一下,绾贞知道他也是一夜没有睡觉。
听到绾贞的脚步声,阳建猛地抬起头来,略带憔悴的眼中透射出询问的眼神,有担心,有期待,有歉意……
“父亲大人……”
绾贞刚一开口,阳建就连忙摆手说道:“殿下,请不要再这样叫臣下了。”
“请让我再叫一次吧!”绾贞的眼睛泛起了一层水汽,“父亲大人,多谢您多年来的照顾!”
阳建的心中剧震,他猛地站起来,慌乱地说道:“殿下,这是……”
“我决定了,就让我去救哥哥吧!”
绾贞的语气十分坚定有力,“无论如何,既然身为天河的后人,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我也应该为自己的身份做一点事情吧!”既然已经是无法逃避的东西,那就只有去面对它了。不管怎么说,也是要为天河尽到一份心力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份莫名的亲情,更重要的是阳建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也许当事人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会痛下决心的。
“那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去。”阳建悲喜交集,慌忙地回答道。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也算是报答父亲大人多年的恩情吧!”
阳建突然间跪倒在绾贞的脚下,颤声说道:“殿下……”
绾贞连忙一把将其扶起来,含泪道:“如果我去没有成功,父亲大人你还可以另外再想办法。”
“殿下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实在是担当不起啊!”阳建苦笑一声,“对不起,为了伊思殿下让殿下去做这样的事情,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知道这样做的难度有多大,如果不让臣下跟着,那我会永不安心的!”
听到府卫的禀报,叶天龙呆了一下,绾贞居然会主动来找他?
自从倩公主那次为他弄出那么大的一个新闻之后,叶天龙都没有再去临湖居,一是生怕惹得绾贞恼羞成怒,那就大大的不美了,二来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已是忙得要命,多一点的空余时间都被王师抓去训练了。叶天龙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师对教导他的兴趣比对于凤舞这个得意弟子还要大,不过前几次的实战说明了他从王师那里的确是得到许多的好处,所以他自然是甘心情愿被王师呼来喝去,高高兴兴地去学习。
经过王师这段时间的指导,叶天龙才真正领会到自己从风月真君那里习来的武技真谛,他好像是一个大孩子突然间得到一个喜欢的玩具,高兴的不得了。
阳建低头跟在绾贞的后面一步一步的从府卫身边经过,他的心情十分紧张,生怕被谁看出破绽来。他现在这个模样是家人的打扮,加深了的肤色和粗青布的随从服十分相配,看起来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
听到绾贞十分自然地和女神战士打招呼,阳建不禁暗暗惊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居然会有这样的胆色,连他也自愧不如。阳建知道东督府里这些个女人的可怕实力,随便哪一个都要比自己强上数倍。
边想边行上了台阶,刚刚走到厅口处,两个守在门口的女神战士便伸手将阳建拦了下来。因为像他现在这样的身份是不可以进东督府的大堂,阳建这时才猛然间醒悟,不禁后悔自己弄巧成拙了,为什么要装扮成一个下人的模样?
绾贞给了阳建一个深深的眼神,然后让他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脚步坚定地慢慢走了进去。叶天龙早已微笑着站在堂下相迎了。
“难得绾贞小姐的芳驾光临,快快请坐!”
叶天龙亲自引导绾贞在客位落座,自有人奉上香茗。
“不知绾贞小姐有何见教?”
客套话毕,叶天龙马上切入正题。因为上次事件的缘故,他只好用十分正经的语气来和绾贞说话,免得彼此之间出现尴尬的气氛。
绾贞望了一眼站在叶天龙身后的玉珠和辛西雅,欲言欲止的样子显而易见。叶天龙不禁微笑道:“不要紧的,她们就像是和我一个人一样,没有什么事情我会不想让她们知道的。”
绾贞的脸微微一红,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看到绾贞这样子,玉珠在心中会意的暗笑起来,她俯身在叶天龙的耳边低声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出去一下吧,看样子绾贞姐姐她好像是有些害羞的样子,说不定是什么好事情呢?”
玉珠的一番话听得叶天龙的心突的一跳,他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探头探脑的望了望绾贞,然后点点头。
玉珠和辛西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绾贞抬起螓首,望着叶天龙缓缓地说道:“叶大人,我来是向你求情的!”
“求情?”叶天龙大感意外地看着绾贞。
“是的!”绾贞连忙地回道,“叶大人你们昨天不是在兴安坊抓了一个年轻男人?”
叶天龙“哦”了一声,颇感兴趣地望着绾贞道:“你的消息真是灵通啊!那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绾贞想了一下,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吗?他可是牵涉到一个很大的罪名啊!”叶天龙似笑非笑地望着绾贞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绾贞的脸红了一下,迟疑地说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话一出口,她就感到有些后悔了,果然叶天龙的反应更加强烈了。
“哼哼,”叶天龙的脸色一变,“那绝对是我的敌人了,我非把他砍头不可!”
绾贞大急,连忙说道:“不要,不要!”
见到绾贞这样焦急的样子,叶天龙更加生气了,这分明表示那个家伙和绾贞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狠声说道:“那个家伙是刺杀帝国重臣的首犯,本来就罪责难逃,现在还要来和我争女人,我不把他砍成七段八块绝不罢休!”
绾贞的脸更加红了,这个男人真的很粗犷,居然这么直接地把自己的心意就说出来了,虽然她是有心理准备,但素来很薄的脸皮还是做出了忠实的反应。她正想再说的时候,却见到玉珠快速闪了进来,在叶天龙的身边附耳低语了一阵。
叶天龙的神情一变,拿眼睛瞄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绾贞,他眼中如谜的目光让绾贞不禁心头一惊,开始不安起来她的心中马上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叶天龙突然站起来,拍了拍玉珠的香肩,用眼神制止了她的询问目光,然后对绾贞说道:“你跟我来!”
绾贞惴惴不安地跟着叶天龙进了后面的一间密室内,她注意到玉珠和辛西雅守在了门口,而且她们两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让她十分害怕的气势,一改以前在她面前那种温和之感。
叶天龙将室门关上后,沉声问道:“你刚刚带来的那个下人到底是什么人?”
绾贞的娇躯一震,呆呆地望着叶天龙,茫然地问道:“怎么回事?”
叶天龙“嘿!”了一声,走到绾贞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他的身上居然暗藏兵器,而且意欲图谋不轨,可惜被我的人发现了。”也是阳建倒霉,本来是不会出事的,但不巧的是,龙灵儿会刚好经过他的身边,在听到府卫们的谈话后,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这也怪绾贞的名气太大了,龙灵儿自然会好奇这个厨艺绝妙,让叶天龙追了好久的女人。
这样一来,全神贯注于绾贞这次行动的阳建就是不打自招了。
“不会的!”绾贞惊骇地叫起来,阳建居然会暴露,虽然是设想过许多,但真正临到这样的地步,她还是根本无法承受。她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双脚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一个娇躯。
叶天龙乘机将绾贞摇摇欲坠的娇躯揽入怀中,闻到爱洁少女身上的清香让他的心中大乐。
绾贞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异色,她的小手摸到了怀中冰冷的存在。但还没有来得及有所举动,叶天龙的大手已经顺势探进了她的胸怀,温柔但却是有力地将她手中的短刀接了过来。
叶天龙将短刀拿在眼前,晶莹夺目的短刀十分华丽,金丝缠绕的刀把,云头是整块的紫玛瑙,五寸的刀身上有镂刻精细的花纹,是游龙戏珠的图案。整个刃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森寒的杀机跃然而出。
“教你做这事情的男人绝对是该死!”叶天龙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真正的愤怒。
“像你这样一个娇柔女子,如何会做这些事情?即使是你拔出了这把刀,也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的,难道你真的认为可以伤到修习武技的真正高手吗?”
绾贞眼中的珠泪终于抑制不住地留下来,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处境,现在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整个娇躯软倒在叶天龙的怀中,梨花带雨的脸庞让叶天龙暗暗心疼不已。
冰雪聪明的绾贞早就领悟到阳建提议中的内涵,靠她这个弱女子来胁迫叶天龙这样一个武技高超的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的作用只是吸引叶天龙的注意力,好方便阳建自己的行动,但千算万算,他没有料到根本就没有接近叶天龙的机会。
当然,阳建还可能另有一种打算,那就是用绾贞来换伊思的安全,这是绾贞后来想到的,也是她觉悟到自己身份的责任后,想出的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一想到阳建对自己多年来的养育之情,却因为大义的缘故就要牺牲自己,那种心痛的感觉不由得让她哀哀欲绝,毕竟一天之前,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啊!
叶天龙虽然不明白绾贞为什么会这样做,又为什么会这样伤心,但他那颗素来怜香惜玉的心又开始发作了。他一手将绾贞娇弱的身躯揽在怀中,一手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珠泪,柔声说道:“你不要哭了,我绝不会伤害你的!”见到她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叶天龙只有着意抚慰,同时也借此机会占些手足便宜。
半晌,见到绾贞还在抽泣,叶天龙凑在她的小耳边道:“哎哟,你再哭下去的话,我的衣服就要全湿了!”
绾贞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螓首,从叶天龙的怀中离开,叶天龙连忙道:“看你哭得像个大花脸,人就难看许多了!”
绾贞忍不住接口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好看的女人啊!”说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她也感到很奇怪,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居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和安心,这是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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